中興通訊的一個時代在今年被劃上句號。3月29日,掌舵30年之久的侯為貴退出董事會,解甲歸田,不再插手中興事務。
1985年在深圳創辦中興,侯為貴40歲出頭,風華正茂,處于體力和思維最好時期;2016年從中興謝幕,一晃30多年,侯為貴已經是75歲的老人了,體力和思維都左支右絀,在應對環境和市場變化,在經營管理企業上,已經心有余而力不逮了。
人生短暫,能做成一件事,足以告慰生平,無怨無悔了。侯為貴用一生最寶貴的30年,把一個注冊資本只有280萬元的小企業打造成年營業收入上千億元,在全國排名第二,全球排名第四的通信企業。這種成就,足以讓人嘆為觀止,肅然起敬了。
在任上最后一年,侯為貴奮力一搏,止住了中興下滑頹勢,將其拽進千億企業俱樂部,算是保住了晚節,功成身退。其實,在其內心深處,那是留下了滿滿的無奈,深深的遺憾的。
中興起跑早,落后遠
談中興,繞不開華為;談侯為貴,繞不開任正非。
盡管中興與華為之間,侯為貴與任正非已經“輕舟已過萬重山”,但畢竟兩者是同城兄弟,同業競友,曾在同一起跑線上,天淵之別是在后來發展中落下的。
目前兩家企業在業務高度重合,主要業務板塊都是運營商網絡,政企業務,終端消費者業務。如果硬要用一個數據來概括,估計其交集應該在85%以上,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,兩者貼身肉搏,從國內打到國外。
在起步上,中興甚至搶了先機。1985年侯為貴來到深圳,創立了深圳市中興通訊半導體有限公司,當年賺了35萬元。1986年侯為貴用這筆錢成立研發小組專攻交換機。1989年研發出了中國第一臺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數字程控交換機,轉型為通信設備制造商,到1992年中興合同銷售首次突破1億。
1988年轉業軍人任正非在職場碰壁后辭職下海,與幾人合伙湊了10萬元,成立了華為技術有限公司,最初代理香港一家公司的用戶交換機產品,進入電信設備供應商行列。從起步資金看,中興280萬,華為10萬,兩者不在一個重量級別上。但華為很快后來居上,完成了對中興的超越。
到1996年,兩者差距已經拉開,華為銷售額為26億元,中興通訊只有6.8億元。此后,華為一路領跑,中興一直追趕,結果華為越跑越快,中興越追越落后。到2015年華為收入飆升35%,達3900億元;中興營收1008.25億元。前者是后者的四倍,后者是前者的四分之一。從體量上看,把兩者捏在一起比較,委屈了華為,便宜了中興。
今年兩者差距進一步拉大。上半年,華為實現銷售收入2455億元人民幣,同比增長40%;中興實現營業收入為477.57億元人民幣,同比增長4.05%。前者是后者的五倍,后者是前者的五分之一。因為這種差距,華為以與中興扯在一起為恥,中興卻以與華為扯在一起為榮。在華為眼里,中興是一塊“牛皮癬”,華為從幾年前就開始了鏟除這塊“牛皮癬”的行動。在中興眼里,華為是大款,傍上華為,可以讓自己身價提升,在品牌推廣上可以多快好省,走捷徑。
在全球通信領域,華為已經沒有對手,華為競爭對手只有自己,不斷超越自己,才是華為目標。目前華為排名全球第一,其后分別是愛立信、諾基亞和中興。但這種第一,絕對是沒有任何懸念和可比性的。就連全球第二的愛立信的體量也只有華為的三分之一,更不用說諾基亞和中興了。照此勢頭,華為這種強勢局面不斷得到強化,追趕者希望越來越渺茫。
差距不只在冰冷的數據
性格決定命運,企業家性格決定企業的命運。企業差距實際上是人的差距,特別是創始人和掌舵者。中興與華為的差距,實際上是侯為貴與任正非的差距。
上學時,侯為貴是乖學生,是典型的學霸。畢業后,侯為貴先是做了兩年老師,后來進入691廠,成為技術骨干。在負責技術的20多年里,侯為貴始終是公認的廠里技術水平最高的專家。
技術型領導比較內向,不善言辭,哪怕是在公眾場合,侯為貴都不善于表達自己,他給人的印象“儒雅,謙遜,踏實,書卷氣較重,有長者的和藹可親”,處理事情強調經驗,處理關系講究均衡,不輕易冒險,很少有過激行為。所以,在中興內部壓力較小,工作相對輕松,企業經營四平八穩,進取不足,進步不大。
侯為貴曾坦承跟蹤過很多東西,但不敢輕易下賭注,要看到機會大才發力,一看機會不大,就溜之大吉。這種性格,在短期內務實有效,避免重大投資損失,但也容易失去長遠機會。從整個經營情況來看,中興類似于國有企業,而侯為貴“感覺他像國有企業的廠長,一個老工程師”。
侯為貴這種性格左右著中興氛圍,并且沉淀成中興企業文化的一部分,在成就中興的同時,也把中興帶進困境。2012年,中興遭遇上市15年來首次虧損,金額達28.4億元。這是侯為貴這種性格負面作用的集中爆發。
行伍出身的任正非把軍人氣質融入到華為經營管理中,強調高效執行,絕對服從,高強度工作,狼性十足,在戰略上高瞻遠矚,決策頗具前瞻性和穿透力;在經營上敢于冒險,不循常規,鼓勵創新;在管理上,愛憎果斷,獎罰分明。這種企業家個性,更適合這個風云激蕩的時代。有媒體人士認為,任正非喜歡豪賭。在筆者看來,這種冒險,并非盲目,而是基于雄厚的行業積淀和獨到的思維基礎上,對未來發展趨勢的準確判斷。這種戰略上的遠見,戰術上的務實,成為華為加速度遠超行業平均水平的源動力所在——那么大體量的企業,加速度依然那么大,這在世界企業發展史上都絕無僅有。
直接體現在企業戰略上
侯為貴與任正非的性格直接體現在兩家企業的戰略性選擇上,在雙方三大主要業務板塊上都有跡可循。
2000年前后,在日本風靡的小靈通技術被UT斯達康引進國內后,迅速掀起了小靈通熱。當時手機是雙向收費,較為昂貴。小靈通不僅具有手機移動性特點,而且單向收費,便宜好用。網絡運營商認為小靈通建網速度快,投資小;用戶覺得經濟方便,同手機相比,只花20%的錢就能享受80%的服務,在國家政策松動刺激下,小靈通需求呈現爆炸性增長。侯為貴捕捉到了小靈通背后的商機,2002年底中興迅速切入小靈通市場,并做得特別成功,甚至超過了UT斯達康,賺到了不少快錢。
但華為經過慎重分析判斷后,認為小靈通技術比較落伍,不出5年就會被淘汰,于是宣布放棄。有意思的是,華為宣布放棄小靈通業務幾天后,侯為貴對全體中興員工說,中興今后市場主攻產品就是小靈通——中興再次拾起華為丟下的市場精耕細作,現在已經事實證明,任正非的決策是正確的,小靈通已經零落黃泥,被扔進了歷史的垃圾堆。
在3G技術路線的選擇上,也體現了兩人完全不同的性格和見識。
1995年,CDMA項目初露端倪,中興開始與聯通結盟開發CDMA,主攻CDMA95,并在聯通初期招標中頗有斬獲,甚至在2002年聯通CDMA二期招標中,中興奪得15%的份額。
華為認為CDMA專利集中,授權費用較高,大規模普及困難,CDMA95相對落后,所以選擇了產業更成熟,專利更分散的WCDMA。在CDMA上,任正非撤掉了原來的CDMA95小組,轉攻更為先進的CDMA2000。侯為貴則把重心放在發CDMA95項目,只投入小部分資源研究CDMA2000標準。
這種選擇在初期讓中興嘗到了甜頭。2001年5月,中國聯通第一期CDMA正式招標,選用的標準就是CDMA95加強版。
華為被迫把目光放到海外,CDMA2000產品線是東方不亮西方亮,雖然丟了聯通小單,卻在海外市場上連續攻城拔寨,特別是亞非拉等發展中國家和地區,獲得巨大成功,為日后立足海外市場立下汗馬功勞。
2008年前后,中國開始進入3G時代。由于在CDMA2000和WCDMA上的充分準備,華為成為大贏家,首輪爭奪,成功地將自己在國內CDMA市場份額提升到25%。2009年初中國聯通啟動WCDMA建網招標,華為拿到31%份額的訂單,由于中興在WCDMA領域表現一般,只獲得平衡性的20%份額。
這種缺乏技術前瞻性的研發投入,讓中興承受了慘重代價,在2011年開始表現出來,直接導致2012年中興虧損高達20多個億。之后經過多年盤整,直到2015年才逐漸恢復元氣。
在消費者領域,中興一度強過華為。但現在華為是國內第一,全球第三,中興則被遠遠地甩在后面,在國內市場,兩者差距更為明顯。
幾仗打下來,或許讓侯為貴真正意識到自己老了,在思維上已經跟不上了,應該是年輕人的天下了,他應該放手了,但他可能沒想到的是,其過于保守的個性已經深深地融進中興文化中,成為中興一部分,要擺脫掉這種基因,增強中興狼性,或許需要更多時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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