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資本冷落3年后,關于自動駕駛的一切開始出現更深的裂痕。
一邊是不減的熱鬧:智能汽車的“靈魂”之爭仍在繼續,城市NOA(導航輔助駕駛)開始駛入快車道,FSD(完全自動駕駛能力)在馬斯克的預言中將不晚于明年迎來自己的“ChatGPT時刻”。
另一邊是極度的蕭條:即使是華為、特斯拉、蔚來這樣的頭部公司,也不得不面臨人才逃離、項目遇阻的窘境。
旗幟鮮明的對立也越來越多。比亞迪創始人王傳福直接開炮,稱自動駕駛是“扯淡”“被資本裹挾”和“皇帝的新衣”。華為常務董事余承東隔空回應,稱他“要么不懂要么故意打擊行業”;小鵬汽車CEO何小鵬也在PPT中打出了“讓無人駕駛絕非扯淡”的字樣。
在融資不利的冷與扎堆IPO的熱之間,50多家獨立自動駕駛公司來到競爭激烈、適者生存的深水區。活下來,將成為它們未來幾年的關鍵詞。
01
招不到人,也沒有坑
“今年我向一位業內高管提供了跳槽升職的機會,是個C-Level的崗位,但他居然拒絕了。”某獵頭公司創始人鐘玉麟(化名)感到驚訝。他清楚外界對自動駕駛賽道質疑頗多,但沒想到業內情緒悲觀至此。
鐘玉麟接觸的這位高管認為,在現階段的乘用車自動駕駛領域,職業經理人已經沒有太多發揮空間了,“他想轉行,比如轉到AI賽道”。向他表達過轉行意愿的高管不止一位,鐘玉麟說,“管理層的逃離成了很普遍的現象”。
從業者劉強(化名)也感受到了人潮退去的恐慌。他有很多行業內的朋友選擇回到車企或加入外企,“離開的伙伴通常會找一個更穩定的環境”。
寒意不只體現在人才的逃離。鐘玉麟還注意到,今年以來,自動駕駛賽道招聘崗位數量驟減,存量崗位的真實活躍度只有10%,“在招聘網站上能看到的很多崗位都在,但打電話一問,才知道都內部凍結了”。
人的流動背后,是資本潮汐的起落。資本熱潮帶來的盛況,入行5年的鐘玉麟至今記憶猶新。
2019年和2020年,是自動駕駛公司招聘最火熱的階段,條件好一些的求職者手握三四個offer是常態。鐘玉麟回憶,當時很多自動駕駛工程師通過跳槽,在一年之內實現了薪資翻倍。
2022年下半年,他開始感受到了繁華褪色。
“突然發現招聘周期拉長了,一位候選人從和公司接觸到入職需要三四個月。”這是個不同尋常的信號,時間再往前推兩三年,自動駕駛公司遇到合適的人才會“毫不猶豫先招進來再說”,招聘周期最長不過一兩個月。
過去10年間,國內自動駕駛賽道發生融資事件628起,累計融資金額超3200億元。Renevo Capital在一份研報中稱,2021年,全球自動駕駛行業融資規模較上一年增長168%至181.58億美元,資本市場的投資熱情達到頂峰。
但如今,資本的狂歡已經落幕,甚至有求職者認為自動駕駛已被資本拋棄。
L4始終邁不過“最后1%”的問題,是自動駕駛失去投資人青睞的主要原因。
VC投資人徐科飛告訴雪豹財經社,5年前,他曾沉浸在L4級別Robotaxi(自動駕駛出租車)上路后成本大幅下降的愿景中,但現在,L4的故事已經講完了。“自動駕駛公司想繼續在一級市場上拿到大額融資會很困難。”
無人輸血的自動駕駛公司,不得不想盡辦法抓住一切賺錢的機會。“這已經不是一個性感的賽道了。”一位從業者感慨。
02
活下去再談體面
2021年9月,蘇州的一段測試道路上,一輛汽車在完全自動駕駛的情況下行駛了數百米,并在行駛過程中自動左轉。
“其實早在兩年前,我們的技術方案就已經能讓汽車跑出這個效果了。”參與該項目的程君(化名)表示,這次測試成功的最大意義在于,測試車輛搭載的技術方案硬件成本比2019年減少了至少一半,證明公司在與車企合作L2項目時有能力提供高性價比的解決方案。
2021年是程君所在公司L2項目的量產之年,“這是一次從0到1的突破”。
從2021年上半年起,多家原本定位于L4的自動駕駛公司開始通過與主機廠合作L2項目來獲取收入。“幾乎所有企業都在做L2。”鐘玉麟如此總結。
L4曾是自動駕駛賽道上最吸金的故事,放棄死磕L4、與車企合作L2項目的自動駕駛公司,一度被部分從業者認為“血統不純”“不夠體面”。但程君對此不屑一顧:“活下來才有資格談體面。”
相比于商業化場景遲遲無法落地的L4,L2擁有更明確的商業前景。據Strategy Analytics數據,預計到2025年,L2在全球自動駕駛汽車中的滲透率將達到27%,2035年這個數字將達到59%。
一位有7年工作經驗的從業者告訴雪豹財經社,自動駕駛公司與國內頭部車企合作一個L2項目,收入在2000萬~3000萬元之間。
今年,更加短平快的業務也成為自動駕駛公司的收入來源。從業者林祥(化名)表示,他所在的公司現在會接做demo的業務,雖然賺的少,但來錢快。“和主機廠合作L2項目的周期通常是10~12個月,做demo的周期通常只要3~6個月。”
不過,程君坦承,與車企合作并非易事,即使是最基礎的自動泊車項目,也需要在如何識別車位和路邊的磚塊、雜草等細節方面反復優化,“這對公司的研發流程和組織能力都是挑戰”。
某自動駕駛創業公司合伙人洪澤鑫向雪豹財經社表示,自動駕駛公司希望推出標準化產品以降低成本,但現階段車企傾向提出定制化的需求,“這會影響到項目的交付效率和利潤”。
在行業并不景氣的當下,與車企綁定較早、估值較低的自動駕駛公司處境相對安全。而對于估值較高的頭部自動駕駛公司而言,“從L2項目獲取的收入,與估值相比是明顯倒掛的”。
從仰望星空到俯身賺起續命錢,目標只有一個——活下去。
03
哄搶“不平等條約”
“行業已經過了培育期,現在是適者生存的階段。”已入行7年的王川(化名)感慨,為了獲得與車企合作L2項目的機會,自動駕駛公司之間的競爭已經“越來越沒有底線”。
算法代碼的白盒是自動駕駛公司的立命之本,但為了與車企達成合作,自動駕駛公司不得不冒著代碼泄露的風險,將白盒交給車企,幫車企培訓員工如何使用白盒,“就像是在履行不平等條約”。
但即使是“不平等條約”,也會引來眾多公司哄搶。
在L2項目報價期間,自動駕駛公司之間互相壓價已經司空見慣,“有時最終拿到項目了,也是虧本在做”,甚至有一些公司愿意在無保障的情況下“打工”。
“雖然兩年前我們也處于弱勢地位,但至少還是確定了合作關系才開始推進項目,車企也會給開發費。”王川告訴雪豹財經社,現在已經有自動駕駛公司愿意在未確定合作關系的情況下,直接為車企進行項目研發。
自動駕駛公司之所以這么“卑微”,既是為了賺到更多糧草讓自己活下去,也是為了證明自身技術解決方案的可落地性。在他看來,“對部分玩家來說,能搭上車企已經是一個很大的突破了。”
如何活下來,成為自動駕駛公司未來幾年最重要的主題。
今年3月以來,Momenta、智加科技等自動駕駛公司均傳出赴美或赴港IPO的消息,縱目科技的科創板IPO申請也恢復了“已問詢”狀態。4月4日,知行科技向港交所主板遞交上市申請。
除了籌錢外,老投資人為了尋求盡快退出,也會向這些公司施加壓力,“去年已經有自動駕駛公司開始研究怎樣拆除VIE架構,以求在國內上市”,洪澤鑫說。
VIE架構即可變利益實體(Variable Interest Entities),借助VIE架構,中國公司在拿到海外美元投資、在海外上市的同時,也可以從事國內法律法規禁止或限制外資涉足的領域。采用VIE架構的公司如計劃在國內上市,則需要將該架構拆除。
王川衷心希望這幾家公司能成功上市,這意味著它們活下來的概率更大,“也能推動整個行業發展,讓自動駕駛盡早實現”。但目前50多家自動駕駛創業公司,他認為最終活下來的可能只有10家。
也有人持更悲觀的態度。鐘玉麟還記得,“有求職者對我說,未來能活下來的只有5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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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標題:十年燒了3000億,自動駕駛迎來夢醒時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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