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華為堅持管道戰略,開放合作,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,對未來方向進行探索和研究,掌控不確定性。
1、與會人:第一個問題,人類智能化來自于學習,學習的基礎是算法和數據。如果我們上不碰應用,下不碰數據,怎么學習?第二個問題,電信客戶是我們的糧倉,我們面臨的一個很大的機會和挑戰是NFV和NFC。往回看,我們在討論NFV時分為兩派,保守派說只要我們和愛立信聯手不做NFV,電信運營商就沒辦法。激進派則表示我們要激進,積極參與和挑戰,我想問下公司有何措施消除NFV給我們帶來的威脅?
任總:我們要做一個管道操作系統,下面操作管道,上面中間平臺是網絡集成,對上還要能力開放,把所有內容接進來,實現管道的三點銜接,即任何兩個點經過一個轉接點就能接通。我們的網絡已覆蓋世界的1/3,是有可能減少我們內部的轉發。當接通需要轉發次數變少,價格成本也就降低了,速度也快了。管道操作系統“上不碰內容,下不碰數據”,只是負責信息流量的傳送,但我們并不知道送出去的是什么,只要傳送了就要收費,包括信息垃圾。有人說,我們需要過濾垃圾,否則將來流量太大。如果我們現在要去區分數據的有用性,就成了一個內容公司,要同時打贏兩場戰爭:信息傳送和信息過濾,我們公司有這樣的能力做到都是佼佼者嗎?如果有一場戰爭不是佼佼者,會不會導致全局失敗?而且我們也不能利用別人的數據來產生新的數據做經營,那會涉及國家的安全問題。
我們說管道操作系統“上不碰內容,下不碰數據”,并不是建立兩個混凝土的夾層墻來隔源的。在支撐別人的過程中,我們一定要充分理解客戶需求,包括對方提供的內容需求。我們是融合在里面,給內容提供良好的服務,讓內容能夠通過我們中間件運轉起來。數據在我們平臺里運轉,又還給數據;內容在平臺里運轉,又還給內容。就像銀行流鈔票,但并不擁有,鈔票都是別人的。
蘋果公司是最好的服務商。人類社會有兩次整合:第一次是橫向整合,IBM推動兼容機,Intel發明286/386/486 ……,抄了蘋果公司的后路,后來蘋果公司放棄了,兼容機推動了全世界普及了電腦,給今天人類信息社會的文明作出了偉大貢獻。第二次是蘋果公司垂直整合,幾百萬個應用組合在手機里面,這就是互聯網隨人移動。它也是不碰內容的。在這方面,我們公司與蘋果公司相比,還有弱點,是否可以花三年時間努力往前趕一點?現在還不好說。
李英濤:“上不碰應用,下不碰數據”,指我們不擁有數據。比如我們幫某一個電信客戶提高它的離網率時,我們會把算法和平臺放在客戶那里運轉,用客戶的數據幫客戶解決問題。比如銀行也是類似,把我們的算法和平臺放到銀行去,在銀行的數據中心里運轉幫助銀行解決問題。
徐直軍:不同的公司對數據的做法不一樣。互聯網公司千方百計想擁有數據,基于已有數據做各種事情,但IBM不擁有用戶的數據,IBM的認知計算主要服務于企業,服務于企業時,企業并沒有把數據提供給IBM。回到我們所說的人工智能或者認知計算,首先看這是一個技術,未來多種場景都有需要。我們幫助運營商建網絡、發展業務,都需要這個技術,它無處不在,我們是提供整個解決方案去幫助客戶創造價值。
丁耘:跟數據相關的投資,我們有一塊叫“TelcoOS”,我們幫助客戶提供工具,但不擁有數據。通過TelcoOS,把網絡的帶寬能力、數據能力以及業務能力,開放給第三方合作伙伴,讓他們在TelcoOS上進行應用開發。NFV和NFC的問題,我很認同一個觀點,雞蛋從外面向里面打碎,那是一個“煎蛋”;雞蛋從里面向外面打碎,那是一個新的生命。我也不喜歡NFV或者SDN,因為它們會顛覆我們整個通信網絡的格局和架構,但是我不愿意成為一個被別人從外面把我們打碎的“煎蛋”。擁抱挑戰、擁抱顛覆,這是我們對未來SDN、NFV的態度。
2、與會人:針對管道問題,像Google平臺式的互聯網公司也做了很多探索研究。但是新技術可能會和運營商新的商業模式產生沖突,比如從技術上探討如何解決帶寬的問題。新技術上的投資,存在不確定性,如何去管理?
任總:十幾年前,前北電CEO歐文斯曾提出和我們合作做低軌道衛星,其實就是今天Facebook和Google提出來的方案。當時我們沒有做,因為衛星可能涉及軍工,我們上不碰軍工,下不碰機密,民營企業恪守本份。那么,是否會出現一種東西把今天的電信網絡顛覆?我相信一定會的。摩托羅拉的銥星計劃其實就是一個很好的計劃,但誰知道接著出現了光纖,就把它顛覆了。人類的電信網絡難道就不能顛覆嗎?
我們現在講的是管道戰略,沒有講電信戰略,大家一定聽到我們的口號是有變化的。不管什么樣的信息流動,從空中流下,可能高頻度、小窄帶,存在顛覆互聯網的低頻度、超寬帶的一部分應用。即使顛覆了運營商,我們也要活下來。就像丁耘所說,我們一定要從雞蛋殼里打出去,產生一個新生命,而不是讓別人從外面向里打碎了,成了一個煎蛋。丁耘說的新生命是“小雞”,我說是“小孔雀”。為什么呢?
第一,“一杯咖啡吸收宇宙能量”。公元1世紀至5世紀是人類文明繁榮的歷史時期,那時沒有互聯網、沒有電話,但是不要認為很落后,民主制度、雅典法典、羅馬法典、議會制度……都來源于那個時候,因為每個人都可以站在羅馬廣場上闡述自己的觀點,天才成批來。心聲社區就是一個“羅馬廣場”,STW也要成為一個“羅馬廣場”。心聲社區總體是很健康的,讓大家免費免責提意見,使華為文化得到普及理解。雖然大家在上面“胡說八道”,針對我們說的,有很多人來評頭論足。這些跟帖就是未來將星在閃耀。我不需要知道馬甲背后是誰,但是我知道華為有人才。
第二,現在這杯“咖啡杯”里,以你們為核心,團結世界所有同方向的科學家,淡化工卡文化。如果那些科學家做出了跟你們同樣的貢獻,那么就要給他們同樣的待遇。我們可以試試人才“眾籌”,就是特優秀人才快進、快出,不扣住人家一生。不求他們歸我們所有,不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和學術自由,不占有他們的論文、專利……,只求跟他們合作。我聽說,有的部門與美國大學教授合作,還提出很多附加條件,不要這樣做。我們去支持大學里的教授,喝杯咖啡溝通溝通,聽聽他的講話,理解他這篇文章的意義,就能得到很大啟發。你們晚上沒有事,也可以看看生物等這些跨學科書籍。雖然不能去創造發明,但增強對其他學科理解,當其他學科的專家跟你聊天時,就能感知他學問的價值用途。
雖然有些教授本人不會到我們公司工作,但是他下面有很多博士,可以吸納進來。這些博士理解教授的科學研究,而且跟老師有技術往來,也把我們與教授的紐帶鏈接起來了。我們出現了成功,注明是來自這個老師的成功,也可以分享成功。名和利雙方各只收獲一條,兩者不矛盾,不就成為合作伙伴了嗎?
第三,“咖啡杯里”不僅要有有學問的科學家,還要有一些“歪瓜裂棗”瞎搗亂,也許“小孔雀”就從里面蹦出來了。我講一個基因的故事。孟德爾摩根從豌豆的種植發現基因以后,兩百年世界沒有任何人理解這個基因,兩百年以后,基因才開始慢慢走起來。在科學的道路上,我們不要壓制不同見解的人,這就是我們所講的“多路徑”。要有不同的觀點,才叫多路徑,未來走的途徑就越來越心胸寬廣。胸懷世界,就要敢氣吞山河。
我們期望“黑天鵝”也要飛在我們的“咖啡杯”中,雖然按我們現在的思想結構,“黑天鵝”還不在我們杯子里。首先我們要去掉“農民意識”,跟別人去喝咖啡,要送一瓶好酒;和教授合作,不要提那么多要求,就說能否在你立項和失敗的時候給我們講兩堂課,在講的過程中,我們喝幾次咖啡。我們與幾百個人喝了咖啡,消化幾百人的思想,然后就會領先世界。如果你不理解,當“黑天鵝”要出現時,就會錯失。
丁耘說“擁抱挑戰,擁抱顛覆”,我們不要害怕顛覆,真正的挑戰出現了,要敢于上去擁抱。人類社會要轉型了,沒有方向和實力的奮斗是沒有價值的。小公司沒有實力;有些大公司有實力,但是沒有方向;華為既有實力,又在探索方向,怎么不能引領未來呢?五、六年前我就提出要爭奪“上甘嶺”,這里的“上甘嶺”是指:在高科技陣地,華為要和美國爭奪領先,并非指五、六十年前的上甘嶺。而且我們處在攻勢上,不是守勢。目前美國仍然比我們強大很多,它容納世界創新的動力是極其強大的。比如,通用處理芯片加軟件的方式來顛覆通信領域,具有極大的實力,這點不能輕視。我們要和美國競爭,這的確是很難的問題,但是我們總要有一個奮斗目標吧!
徐直軍:作為科學家和各個領域專家,應該去追求科學真理,不能有“屁股”。比如,有些專家做任何事情總想著自己的部門利益是否會受到損害;還有人擔心我們做任何的創新,可能會損害某一類客戶的利益……。這些都不是我們追求科學真理所采取的做法。我們只有去追求解決存在的問題,才可能有創造和創新,才可能有創造性的解決方案和發明。
3、與會人:只要我們開始有這種科學家的文化,就會比以前好很多,因為以前我們是工程商人。
任總:今天我們實際還是工程商人,即使在創新這個層面,其實還是工程領域的創新,而不是技術理論領域在創新。因為我們現在還摸不著技術創新的腳,但是我們摸到技術領域的科學家、教授。這也是我們前進的一個方向,在文化上先要有個起步。就像你所說的,我們過去還沒有做到這程度,希望未來就要重視。
4、與會人:任總一直強調技術專家要走出去,要多與外界的人喝咖啡,吸收宇宙的能量。華為公司是一個結果導向的公司,在對外技術合作過程中,對結果的交付還是比較看重的,但像國外的公司在研究環境方面相對要寬松些。華為如何平衡對外技術合作回報以及吸收業界思想?有些業界大牛更適合于提供方向和火花,在交付上會提供少一些。
徐直軍:這些年,我們強調在研究方面的合作要加強投入,歷史上的對外技術合作主要是產品線在做,缺什么合作什么,產品線要把產品交付出來,無可厚非。現在是要加大研究和創新領域合作的投入,公司在逐步加大研究經費投入,就是和西方公司一樣的做法。面向長遠,圍繞創新方向重新開辟新的合作模式,加大研究方面的投入,我們就可能鎖定教授長期合作。
任總:我們要與產業鏈構建戰略合作關系,實現共贏發展。比如,我們在終端上,要捆綁世界上最優秀的技術進來。我們與萊卡的合作,能不能進一步打通?把數學所開發的算法也提供給他們,形成戰略伙伴關系,這是一種螺旋關系。我們還要把世界上最好的音響廠家捆綁進來。華為不可能獨家霸天下,更不要成為國際孤兒,與世界上優秀的企業合作起來。我們要降低研究、預研的門檻,因為這兒都是不確定性,應讓科學家多一些自主決策,當然要控在邊界內。在產品開發上,我們要聚焦在高技術含量,難的領域,這點小公司難以做到。別做低技術門檻的東西,容易誘發內部創業。公認的優秀模塊合作,我們就擁有了世界。
5、與會人:文章里有一張圖提到“產品線需要面向確定性開發”。我們的理解是,培養顛覆性力量需要有三個要素:一個是技術要有創新,一個是看準大數據這個方向,還有一個是投資。這三個要素有一個關鍵特點——時效性,其實就是要接地氣,只有在一線的作戰組織里,只有直接面向客戶、面向打糧食,才能把握這個時間。
任總:我們有兩個決策體系,一個決策體系是以技術為中心的理想體系,一個決策體系是以客戶需求為中心的戰略Marketing的現實主義。兩個體系在中間強辯論,然后達成開發目標妥協。
6、與會人:是否思想科學家都在上面,2012實驗室只需要驗證,就不需要科學家了?
任總:我們要從思想到服務全流程打通,驗證科學家也叫科學家,交付服務也要有Fellow。思想科學家是一個抽象組織,不是一個具體的實體組織,它只有一個秘書機構,沒有人。也就是說,定期開會誰都可以來,包括博士前。博士前的概念是指,沒有讀過博士的農民、工人、服務員……,都是博士前。你擁有了一定的思想,我們也要囊括進來。
美研所未來的發展方向,就是思想研究所和軟件所。因為在美國做硬件和芯片往中國輸出,會不會有很多障礙,不敢肯定。但是思想是無邊界的,這個思想不一定在中國發表,可以在美國雜志上發表,在美國網上可以下載。而且美國的員工可以回來喝杯咖啡,這不就解決問題了嗎?我們在先進地方汲取思想,來產生我們現有的成績。同時,軟件代碼也是思想,而且代碼是用文字描述的,也是思想的體現。
7、與會人:任總文章提到,我們打開了思想的創新、思想的實驗,這與社會化、市場化的創新相比,到底哪個效率更高或者開放性更強?
任總:我認為的價值觀,是每個要素都要分享到合理的利益和回報。“自由、平等、博愛”很好,但沒有定義誰來做蛋糕,沒有蛋糕,怎么能做到“自由、平等、博愛”?社會上說將來網絡設備白牌化,很便宜,但是“免費的午餐”誰來做,誰來維護?白牌化的網絡設備質量能做到非常好嗎?維護非常好嗎?一個要素分配不到價值時,這個要素就會塌陷。免費的午餐不符合市場經濟規律,在這里不賺錢,就在那里撈點錢,這種創新叫“商業模式創新”,而美國是“技術創新”。商業模式創新好不好?我現在先不說。日本遭遇二十年金融危機塌下來,日本下面全都是“鵝卵石”,如豐田、松下、索尼……一大批好企業,撐著日本二十年沒有垮。如果中國一旦遭遇金融危機,垮下來的是什么呢?豆腐渣,假衣、假油、假商品。創新能不能成大產業,沒有理論突破,小改小革,就是一地“雞毛”。
我們公司既要握有主航道,又要車輪滾滾,“一杯咖啡吸收宇宙能量”。只有堅決攻進無人區,才沒有利益沖突和矛盾。我們是公正的擴張,借力的規則是有利于這個世界共同發展的,大公司不會反對我們,小公司望塵莫及,說也沒用。只有堅決攻進無人區,才沒有競爭對手,我們可以自由飛翔。什么是無人區?第一,沒人給你指明前進的道路與方向;第二,沒有規則,也不知道哪兒是陷阱,完全進入一個新的探索領域。過去華為公司都是跟隨別人,我們節省了很多開路費;走到今天,我們必須自己來開路了。開路,就難免會走錯路。
無線的未來是什么?其實我們根本沒有定義清楚;網絡的未來是什么?我們也沒有定義清楚。因此,我們還根本就不知道無人區在哪里。無線未來的最大價值,我認為就是最后一百公尺,就是接入。但是如何讓接入更科學合理呢?目前也不清楚。所以我不認為無線已經進入無人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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